湖南是一个书院大省，按《中国书院制度研究》的统计，总计有477所。如此众多的书院分布三湘四水之间，作为具有多种功能的文化载体，它们对湘学的形成、发展与繁荣作出了重大贡献。围绕相关问题，中国社会科学报记者采访了湖南大学岳麓书院教授邓洪波。

　　岳麓书院

　　《中国社会科学报》：为何要说书院与学术的一体化趋势，促成了湖湘学派的出现？

　　邓洪波：因为在湘学的形成过程中，湖南书院功不可没。北宋时期，湖南至少有12所书院，大多起着替代官学培养人才的作用。尤其是岳麓，号为天下四大书院之首，石鼓名列四大书院之中，它们以其规制完备而备受世人瞩目，成为各地书院的榜样，引领着全国书院的发展。

　　这使湖湘士人获得了文化的自信，为湖湘文化的形成奠定了坚实的基础。洞庭湖以南，自古为“三苗之地”。到唐代，虽然经济文化已经得到发展，但习惯上仍被中原视作“南蛮”之区，朝廷也将其作为罪臣贬谪之所。李白、杜甫、韩愈、柳宗元、裴休、李泌等都曾泛迹湖湘。这种情况，到宋初湖南书院蔚兴，尤其是岳麓、石鼓、笙竹等书院称名全国之后，才得以改变。

　　南宋时期，最先将学术和书院结合到一起的是湖湘学派的奠基人胡宏。绍兴年间，他继承其父胡安国的春秋之学，在湘潭、衡山创建碧泉书院、文定书堂、胡文定公书院等，收徒讲学，以倡其说。其时，彪居正、张栻、胡大原、胡翌等一大批弟子集于门下，形成了一个志趣相投、学术思想相近的学者群体，“卒开湖湘之学统”。湖湘学者闻风而动，纷纷创建书院响应。

　　湖湘学派的集大成者张栻以书院为基地，使湖湘之学终成盛大之势。乾道元年，张栻受聘于湖南安抚使刘珙，主持岳麓书院教事，提出“成就人才，传道以济斯民”的办学方针。乾道三年，张栻、朱熹会讲岳麓，学徒千人，更是盛况空前，这正是书院与学术一体化机制最终形成的重要标志。

　　元代着名理学家吴澄在《岳麓书院重修记》中，曾以“读书”和“讲道”来区分书院在两宋时期所表现出的不同的社会功用。“读书”是指文化知识的学习，是为了改变“儒风未振”的问题，其结果是书院教育功能的强化。“讲道”意在追求真理，是为了解决舍义求利、士习民风败坏的问题，其结果是书院与学术的结合。据统计，宋代湖南70所书院中，可以确考为南宋时期创建兴复的有44所，呈现出书院与学术结为一体的趋势。

　　《中国社会科学报》：您曾提出“南宋湖南书院养育了湖湘学派，构建了湖湘学统”，请您具体阐释一下。

　　邓洪波：湖湘学统的确立与湖南书院的发展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。首先，作为理学祖师也即湖湘学派祖师的周敦颐受到书院的尊崇，湘南地区纷纷建立了以其名号命名的书院，如郴州的濂溪书院、永兴的濂溪讲堂、道州的濂溪书院、宁远的濂溪书院、宝庆府濂溪书堂等，其中以道州的最有名，其办学方针与张栻当年在岳麓书院倡导的教育方针如出一辙。由此可见，岳麓作为湖湘学派的学术中心，对各地学术影响甚深，即便是供奉理学开山祖的道州濂溪书院亦莫能外。

　　其次，张栻、朱熹的弟子在湖湘各地新建、修复书院，倡导其师说，使朱张之学得以盛行。在平江有吴雄的阳坪书院，湘潭有钟震的主一书院，醴陵有黎贵臣的昭文书院，衡山有钟如愚的南岳书院，常宁有袭梦锡的芹东书院、王习隐的鹅湖书院，黔阳有饶敏学的宝山书院，靖州有黄棨的作新书院，武冈有何季羽的紫阳书院等，这些书院的创建者、主持人，或从学张栻，或受业于朱熹，亦有兼师朱张的，形成一个朱张学系的书院群体，甚至连为网络。他们在书院的教学与学术活动，影响着一方士气学风。也正是学术的传播使书院在湖南繁荣昌盛起来。

　　《中国社会科学报》：如何看待“岳麓诸儒”在湘学发展中的作用？

　　邓洪波：“岳麓诸儒”是宋代湖南书院培养与造就的一个人才群体，它崛起于大湖以南，既标显书院这一文化教育组织的历史地位与作用，更是湖湘文化实实在在的表征。

　　“岳麓诸儒”为理学的繁荣，尤其是对湖湘学派的发展与传播作出了重大贡献。如彭龟年讲求“格物致知”，强调“格物致知”以外，认为“大本者即此理之存，达道者即此理之行，未有极其中而不知者，未有天地位而万物不育者”。此“皆与《集注》不同”，学术上很有造诣。再如称为湖湘之学“表率”的吴猎，以及与他齐名的胡大时等，都是“岳麓诸儒”中的学术“巨子”。就是这批学生，与张栻等一起构成了当年盛极的湖湘学派。

　　“岳麓诸儒”大多热心教育。文学方面，“岳麓诸儒”亦有声名。岳麓诸儒“不徒以文章，亦非迂谈道学比也”，他们的主要成就还在于经世济民，这与岳麓书院、濂溪书院等倡导的“传道以济斯民”的教育方针有关。

　　需要指出的是，“岳麓诸儒”并非全是湖湘本土人士，如湖湘学派的灵魂人物胡安国胡宏父子、张栻等原籍或闽或蜀，但这不影响他们以湖湘为家，他们传道于斯，成就于斯，甚或落籍而成了迁湘始祖。湖湘既是其精神家园，也是其居家之所。从这种意义上讲，“岳麓诸儒”又是两宋尤其是南宋移民文化与本土文化交融的产物，大量外籍人士的涌入与落户成为湖湘文化形成的重要推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