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者按:2016年4月10日,贵阳孔学堂阳明心学与当代社会心态研究院正式成立,时任贵州省委书记陈敏尔致贺词,副省长何立出席、致辞并为研究院揭牌。其间,召开了以“阳明心学与当代社会心态问题”为题的高端理论研讨会,张厚璨等相关领域知名学者先后作了主旨发言,进一步就如何建设研究院、如何开展阳明心学与当代社会心态问题研究、如何进行阳明学研究与贵州现实社会的切入等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。之后,本刊开设专栏,连续刊登学者们在会上的精彩发言。
专家简介:吴震,1957年6月生于上海,江苏丹阳人。现为复旦大学哲学学院教授、博士生导师,复旦大学日本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,武汉大学国学院兼职教授,浙江省社会科学院国际阳明学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,日本东洋大学国际哲学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员。兼任中华日本哲学会常务理事、副会长,中国哲学史学会理事,中国朱子学会理事,日本源了圆国际学会理事,东亚文化交涉学会初创会员等社会职务。
各位专家学者,在这次会议上,我们的发言根据年齿来排序,这是阳明学的传统,是阳明先生的弟子王龙溪提出来的,我觉得贵阳贵阳孔学堂能把这个传统用起来,非常好。
这次能够来参加这样的会议,我感到非常高兴。我准备了一个简单的发言稿,谈一些感想。
简单说说我自己。从我个人经历来讲,我是三十多年前就开始关注阳明心学的研究了,1982年进入复旦大学,正式开始研究王阳明,时间比较长,这几年研究王阳明,尤其感到振奋。我多次受到贵阳孔学堂的邀请,已经记不清来过的次数了,几乎每年都来,这次来参加阳明心学与当代社会心态研究院的揭牌仪式,非常兴奋和高兴。
我在来之前做了准备,我发现徐复观先生曾经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说法,我跟大家分享一下。徐复观是新儒家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,他说:“中国文化最基本的特性,可以说是‘心的文化’,中国哲学可以称之为‘心的哲学’。”他对“心”是相当重视的。我介绍一下他的说法,他说“心”是中国文化的基石,但是“心”这个问题从理论上来讲,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有两重构造,比较复杂:一方面,它有积极的层面;另一方面,它也有消极的层面。他说“心”虽然是中国文化的基石,但我们很难从客观上规定“心”到底是什么。因此,我们只能靠自己的体验来论证这个“心”,这就导致只相信自己,而不相信其他人,只看好自己,而不能够看到其他人。这样一种经验层面的不好的“心”如果不往上提升,提升到本体、良知的“心”的高度,这个“心”就可能会下落、下坠、堕落。他提出这样的说法,我觉得非常重要。这样一种“心”,如果一转变为只知道自己,而不知道其他人,这就变成一种自然人的自私自利的欲望之心,这样的“心”就不好。他说,中国的知识分子往往在文化上强调以道德本心为一切的出发点,这是好的,但另一方面,这又容易转化为以一种自私自利之心为一切的出发点,这就是不好的“心”。这样一种“心”,就容易变成一种只能够满足自私自利之心的工具,这种心态就不好了。所以,针对中国文化成就人的人格,他说:常常表现出“两极的世界”。
徐复观的这段话,对中国传统文化中“心的文化”问题的考察,是相当深刻的。一方面,他有积极的肯定;另一方面,也有尖锐的批评。这启发我们今后在进行“心”的问题研究时,要加以认真对待和重视。
在中国思想史和文化史上,据我粗浅的了解,心的问题从先秦的时候就已经产生。我举三个例子,最早最有名的是《左传》中一句话:“人心如面”。每一个人的心就像人的面孔,都是不一样的,从哲学上来说,就是说每一个人的心是多样的,是有差异的,是不能用本质来规定它的,我们不能说每个人的心都是一样的,没有变化的,千篇一律的。在《尚书》中有两句话也讲到了“心”:尧传舜有句话叫:“人心惟危”,后面是“道心惟微;惟精惟一,允执厥中。”这被称为心传口诀。这十六字当中,第一句话就是“人心惟危”,即人心是最为危险的。尧告诉舜,你治理国家,千万注意要安定人心,你把人心安定好了,这个国家也就治理成功了。所以“人心惟危”的源头在中国传统文化当中,实际上是相当早的,我们在那个时候就开始关注人心的问题。在《尚书》中还有一句话:“以礼制心”。说人心比较危险,要靠礼仪来加以治理。这三句话都是先秦时就出现的,所以人心的研究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有非常深的渊源的,我们今后要把这样的东西挖掘出来,来进行阳明心学的探讨和研究。
时间关系,我提两点看法或者说建议。一是关于理论问题的研究;二是关于实践问题的研究。这两个问题的研究可以相结合。
第一,关于理论问题的研究。
什么叫理论问题的研究?对于阳明心学与当代社会心态研究院这样一个机构,我们首先要设定自己的目标,即研究什么。我觉得在设定过程中,应该注意,我们在研究“心”的问题的时候,一定要把它放到中国传统文化中,放到一个长久的历史脉络中去进行研究。在这个过程中,我们除了要从阳明心学的立场出发之外,另一方面,我们还不能够局限于阳明心学当中,还要把它放入到传统文化中去研究,还要考虑它跟儒家传统文化的关系,甚至跟道家文化的关系、跟佛家文化的关系。我们知道佛教实际是最关注“心”的问题的,道教也是讲“心”的问题的,道教非常讲究身心一体,儒家反而不大讲身心一体。所以我们应该把眼光拓展开来,不仅仅研究阳明心学这个小问题,而要研究大的问题,要把理论视野扩展开。这是我的一个小小的建议。至于怎么实际操作,我想今后还可以再进行讨论。
第二,关于实践问题的研究。
我觉得心态问题研究也好,还是心学问题的研究,我们不是为了研究“心”而研究“心”的。“心”的问题,不仅仅是个理论问题,更是个实践的问题。通过“心”的问题的研究,我们要告诉大家应该怎么做。在西方的学说中,最近比较受重视的,除了心理学之外,还有一个叫做行动学。行动学,用中国传统的说法就是如何实践的问题,也就是要把抽象的“心”的理论研究,落实到行为上面,这就是实践的问题,这也是中国的宋明理学特别强调的问题。具体落实到阳明心学与当代社会心态研究院中,应当怎么做?我觉得是不是可以除了研究“心”的问题之外,还应当加强礼仪问题的研究,这个“心”怎么来治理、心态怎么来平衡,要用礼仪规范它,要加以行动指导。礼仪的问题和心态的问题,是不是可以结合起来?一方面,在心态上作理论研究;另一方面,礼仪行为方面的研究也不缺失,通过研究心态问题,通过“心”的传统文化的研究,把这样一种“心”的问题化为我们行为的方式,化为一种社会化的东西,我觉得这样的心态问题研究就实现目标了。
我就简单提这两点非常不成熟的意见,如果有错误的地方,希望大家提出批评意见。
谢谢大家!
(本刊编辑根据吴震先生主旨发言速记材料整理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