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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不该寂寞的年代 苏轼的寂寞如春花烂漫

2018-07-10 07:06 来源:阅读闻湘

  那本不应该是一个寂寞的年代,那个年代没有电灯,没有空调,没有电视,没有手机,邻里关系比现在亲密许多。冬则围炉夜话,绿蚁新醅酒,红泥小火炉,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夏则围坐空旷之处,各自摇着大蒲扇,闲话纳凉。抬头仰望星空,但见繁星流动,银河倒悬。

  那本该是一个热闹喧嚣的时代。

  然而,渐渐暑气散尽,夜深人静。一轮清辉,明月在天。

  寂寞嫦娥舒广袖。幽蓝幽蓝的天空,挂着一轮皎皎明月,照着千家万户,照着山河原野。月色如雾,沿着屋脊倾泻下来,沿着屋檐流淌下来。屋前空旷的土坪,在月光下如镜子一样平整发亮。在那镜子靠近屋宇的一侧,有一道光明和阴影的分界线,刀切一般整齐分明。此时,但见四野蛙声虫鸣,似乎能听见草木呼吸的声音,似乎能听见露珠凝结的声音,似乎能听见月光流动的声音,似乎能听见寂寞从心底生长的声音。

  这是一种奇奇怪怪的莫名情绪,似乎很忧伤又似乎很喜悦,似乎很热闹又似乎很荒芜。

  这感觉就像是你背着手,静悄悄的沿着那分界线,从阴影走进月光,又从月光走进阴影。灵魂轻飘飘地游走在光明与黑暗之间,充实而又虚无。

  这就是寂寞。

 “古来圣贤皆寂寞”,李白说的是醉话。酒后吐的是真言。

  孔子很寂寞。他生在一个“礼崩乐坏”的时代,“周道衰废,孔子为鲁司寇,诸侯害之,大夫壅之,孔子知言之不用,道之不行也。”他的仁政思想与现实格格不入,所以叹道“吾道穷矣”。生前的孔子孤独而寂寞,死后的孔子哀荣而寂寞。子曰:“不怨天,不尤人。下学而上达,知我者其天乎!”没有人能理解他,理解他的可能只有上天吧!

  老子很寂寞。他寂寞西出函谷关,渺然不知所踪。他留下短短五千文字,却让后人吵吵嚷嚷了数千年。没有人能理解他,他也不在乎是否有人理解他。

  他们的思想在另一个维度,所以他们寂寞了。只是有的不甘寂寞,便渐渐归入儒家。有的自甘寂寞,便渐渐归入道家。

  相比起来,庄子的寂寞要张扬许多。他情愿做烂泥坑里一只孤独的乌龟,他不介意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,不介意说夏虫不可语冰。他毫不掩饰地说:“夫虚静恬淡寂寞无为者,万物之本也。”寂寞,是万物的根本。

圣贤很寂寞,诗人也很寂寞。

  阮籍很寂寞。就算他酒醉之后,能够躺在邻居家年轻漂亮的小媳妇身边睡觉,也依然很寂寞。所以他常常“夜中不能寐,起坐弹鸣琴。徘徊将何见,忧思独伤心。”

  陶渊明很寂寞。他“结庐在人境,而无车马喧”,所以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,所以“种豆南山下,草盛豆苗稀”。

  王维很寂寞。他“独坐幽篁里,弹琴复长啸。深林人不知,明月来相照。”

  李白很寂寞。他独坐敬亭山,众鸟高飞尽,孤云独去闲。相看两不厌的,只有这一座敬亭山。每当夜深人静,明月高悬,诗人酒兴大发,却是“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”。没有人陪,他只能和自己的影子对饮。

  陈子昂登上幽州台,感受到了这种寂寞。他“前不见古人,后不见来者,念天地之悠悠,独怆然而涕下。”

  柳宗元贬谪永州,也感受到了这种寂寞。“千山鸟飞绝,万径人踪灭。孤舟蓑笠翁,独钓寒江雪。”

  苏轼本不应该寂寞,上至玉皇大帝,下至乞丐,他和谁都可以做好朋友。但是他比谁都寂寞。历经宦海沉浮,几度江湖漂泊,身边人如走马灯一样变换。谈笑甚欢者众,知己没有几个。他的寂寞如月光普照,无处藏身。

  所以古往今来,咏唱月亮的诗人比比皆是,但是能把月色写得这么寂寞的,没有几个:

  明月几时有?把酒问青天。不知天上宫阙,今夕是何年。我欲乘风归去,又恐琼楼玉宇,高处不胜寒。起舞弄清影,何似在人间?

  转朱阁,低绮户,照无眠。不应有恨,何事长向别时圆?人有悲欢离合,月有阴晴圆缺,此事古难全。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。

  如果不是寂寞到了极处,谁能写出如此情怀寥落的文字?如果不是豪放旷达的苏东坡,谁能写出如此寂寞高冷却又触眼生春的文字?

  知己虽少,幸而终有知己。

  如与知己相与步于中庭,便可见“庭下如积水空明,水中藻荇交横,盖竹柏影也。”何夜无月?何处无竹柏?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。寂寞也能如此空灵澄澈,如真似幻。

人生得一二知己,足矣。

  因为在这苍茫宇宙,人,生而寂寞。

  凝望星空时,寂寞在流转的银河里。

  眺望远山时,寂寞在浩渺的山水里。

  湖边垂钓时,寂寞在起伏的浮筒里。

  观赏焰火时,寂寞在绽放的烟花里。

  挑灯夜读时,寂寞在翻动的书页里。

  寂寞来袭时,无需强求。“此心安处是吾乡”,懂得了寂寞,也便懂得了些许生活。

作者:

编辑:余小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