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千年前,自鸣钟尚未发明(不过北宋的大牛人苏颂,用了七年,组装了一个集观测天象、计算时间、报告时刻诸功能于一体的自动化天文机械——水运仪象台,率先使用了擒纵装置,由水力驱动,一昼夜浑象自转一圈;每到一定时刻,就有木人自行出来敲钟击鼓、报告时刻、指示时辰,是世界上最早的天文钟),刻漏等传统司时工具也未进入寻常百姓家,所以报时是政府需要向市民提供的一项公共服务。
一位1271年(南宋咸淳三年)到达泉州的意大利商人观察到:“在城市所有干道的塔上都挂有一个时计,每个钟都有一个看守照料。他敲着铜锣报时,即使是很能够窄的小巷都回响着那种声音,随后他用他们的文字把时刻展示给所有的人看”(塞尔本编译《光明之城》)。宋代的许多城市都设有钟鼓楼,白天击钟报时,每一个时辰击钟一次;夜晚敲鼓报时,也是每一个时辰报一次。此外,在汴京、临安等城市(甚至包括一部分乡村),还出现了民间自发的报晓服务,通常由寺院的僧人负其责。
北宋时的汴京,“每日交五更,诸寺院行者打铁牌子或木鱼循门报晓,亦各分地方,日间求化(化缘)。诸趋朝入市之人,闻此而起”(《东京梦华录》)。南宋的临安也一样,“每日交四更,诸山寺观已鸣钟,庵舍行者、头陀打铁板儿或木鱼儿,沿街报晓,各分地方”(《梦粱录》)。僧人报晓,原来大概是“教人省睡,晚间宜烧些香,教人积福”,但慢慢具有了公共功能——宋朝的城市,就在僧人沿街报晓的铁板儿声、木鱼儿声中苏醒过来,当官的要起身朝会,做生意的要准备开铺迎客,猪羊作坊将猪羊肉装上了车子就要上市,小食店早已点灯卖起了早餐,住城外的小贩也用太平车或驴驮着货物,入城卖货。
不知从何时开始,这些循门报晓的行者、头陀,同时又兼报天气,“若晴则曰‘天色晴明’,或报‘大参’,或报‘四参’,或报‘常朝’,或言‘后殿坐’;阴则曰‘天色阴’,晦雨则言‘雨’”。每天早晨,必报天气,“虽风雨霜雪,不敢缺此”(《梦粱录》)。这时候还躺在被窝里的市民,不用起身便可以知道外面的天气情况。
这样的报晓,已经有点像现代社会的天气预报服务了。古代科技不发达,无法准确预测天气,不然的话,出现名副其实的天气预报服务是毫不奇怪的。事实上,宋朝临安市民的生活已有点儿离不开报晓行者的“天气早报”了,“盖报令诸百官听公、上番虞候、上名衙兵等人及诸司上蕃人知之,赶趁往诸处服役耳”(《梦粱录》),意思是说,当值的公务员需要知道天气如何,好早做准备;其他市民也可以根据天气情况,安排日程。大概正因为“天气预报”对于临安市民生活的重要性,所以报晓者“虽风雨霜雪,不敢缺此”。
报晓无疑是一项十分辛苦、枯燥的工作,宋朝僧人风雨无阻、日复一日地在城市报晓,既是基于苦行僧一般的毅力,也是出于市场化的契约精神,因为报晓的行者“每月朔望及遇节序,则沿门求乞斋粮”,从某种意义上说,市民给予僧人的布施,便是向他们购买报晓与报天气服务的酬劳,双方结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市场合作关系。
*本文节选自吴钩《宋:现代的拂晓时辰》一书,原标题:哈,1000年前的“天气预报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