松树之名,已注定它是“百木之长”。“松”字从“公”,而“公”在古代“公侯伯子男”五等爵位中居首位,古人如此命名,大有深意。加上孔子、庄子、荀子等人对松树的高度评价,其“百木之长”的地位更是不可动摇。
五代荆浩《松壑会琴图》(局部)
松树之名源于爵位
松树,是人们司空见惯的树种,它不仅种类多,而且分布广,几乎遍布世界各地。它虽然普通,但在中国人心目中,却具有崇高的地位,被奉为“百木之长”。自古以来,先哲和文人墨客对松树情有独钟,他们诗以咏松,文以记松,歌以赞松,画以绘松,以松喻人,以松言志,以松自勉,以松抒怀。在千百年的文化演变中,造就了我国独特而深厚的松文化。
古人对事物的命名,往往大有深意。松树在古人心目中的地位,已在它的名称中反映出来。现在很多人以为,“松”的名字,只是对松树树冠蓬松不紧的形象描述,别无他意。其实不然,宋人王安石《字说》云:“松为百木之长,犹公也,故字从公。”柏常与松并称,“柏”字的含义也类似于此。王安石说:“柏犹伯也,故字从白。”古代的爵位,分“公侯伯子男”五等,而公居首,“松”字从“公”,可见古人在对松树进行命名时已奠定了它的崇高地位。正因“松”有此含义,古人常拆“松”字,称松树为“十八公”或“木公”,如元人冯子振曾撰《十八公赋》,明人洪璐着有《木公传》。
不仅如此,历代帝王还常常封松树以各种官爵。如泰山有“五大夫松”,为秦始皇所封。据《史记·秦始皇本纪》记载,始皇帝二十八年(公元前219年),秦始皇登泰山,立石刻铭文颂秦德,筑坛举行祭祀天神大典。下山时,“风雨暴至,休于树下,因封其树为五大夫”。这棵被封为“五大夫”的树,据说就是位于云步桥北侧五松亭旁的松树。故后人有登泰山诗云:“且依石栏观飞瀑,再渡云桥访爵松。”这里的“爵松”,就是指“五大夫松”。此外,陕西蓝田有东汉刘秀钦赐的“龙头松”,北京有清乾隆钦赐的“遮荫侯”“探海侯”“白袍将军”等。松树拥有的这些爵位官衔,在所有植物中可谓绝无仅有。
南宋马远《岁寒三友图》
松树精神相伴历代文人
咏松之诗和写松之文,最早见于《诗经》《论语》《庄子》《荀子》《礼记》等。正是这些先秦时期的典籍,为松树注入了丰富多彩的文化内涵,对后世的文艺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孔子曾赞美松柏曰:“岁寒,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。”孔子以松柏之后凋,比喻人生只有经过艰难困苦,才能识别出真假。荀子说:“岁不寒,无以知松柏。事不难,无以知君子。”将松柏比喻成君子。《礼记·祀器》曰:“如松柏之有心也,……故贯四时而不改柯易叶。”勉励人们要学习松柏,讲究做人的气节。庄子也十分赞赏松柏的本性,他引用孔子的话说:“仲尼曰:‘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,唯止能止众止。受命于地,唯松柏独也正,在冬夏青青;受命于天,唯尧舜独也正,在万物之首,幸能正生,以正众生。’”孔子认为生命力来自大地的,只有松柏最有正气,所以能冬夏常青。生命力来自上天的,只有尧舜最有正气,所以能处万人之首。有了这种强大的生命力,就会使人一身正气,无所畏惧。可见古代先哲已将松柏的本性和人的品性紧密联系在一起了。
而《诗经》则赋予了松树更多的文化意象。如《邶风·柏舟》和《鄘风·柏舟》以“泛彼柏舟”隐喻忠贞不渝的操守。《大雅·皇矣》有“松柏斯兑”之句,“兑”,是挺直的样子。诗人是借助松柏高大、挺拔、生命力强的特征来赞美人的品性。《鲁颂·閟宫》有“松桷有舄,路寝孔硕,新庙奕奕”之句,称赞松柏为建宗庙的首选木材,隐喻松柏为宗庙之器。《小雅·斯干》用“如竹苞矣,如松茂矣”比喻家门兴旺。而《小雅·天保》则直接用松柏来比喻人的长寿,希望主人“如月之恒,如日之升。如南山之寿,不骞不崩。如松柏之茂,无不尔或承”。
先秦典籍所赋予松树的种种文化意象,凝聚成一种松树精神,成为历代文人士大夫磨砺自己品质的良师益友。此后,咏松之佳篇不胜枚举,绘松之杰作数不胜数。如南朝江淹在《知己赋》中对朋友写道:“我筠心而松性,君金采而玉相。”筠是指竹子,江淹称自己的心像竹子那样虚心,个性像松树那么坚强。东晋陶渊明称赞松树和菊花曰:“怀此贞秀姿,卓为霜下杰。”李白在《赠书侍御黄裳》一诗中告诫友人曰:“愿君学长松,慎勿作桃李。”
清代郑板桥《双松兰竹图》
有山必有松无松不画山
绘松之壁画,在陕西咸阳秦代宫殿遗址中已出现。至唐代,据说吴道子也常将松树画在壁障上,画松名家张躁,“常以手握双管,一时齐下,一为生枝,一为枯枝,气傲烟霞,势凌风雨”。五代画家荆浩,隐居于太行山的洪谷,写古松“凡数万本,方得其真”。此后,在中国的山水画里,松树已成为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题材,而且处于显着而突出的地位。可以说,中国的山水画,几乎到了有山必有松,无松不画山的地步。且五代以后,画家们绘松不但能“外师造化”,更能“中得心源”,将生活感悟与松树的本性结合起来,赋予松树超凡的风骨和高尚的品格,使作品的意境更高远,寓意更丰富,个性更突出。
在题材的组合上,古人多以松石点缀山水,后来又以松与人物、花卉、禽鸟等进行组合,或表达坚贞之志,或流露隐逸之情,或祝贺长寿富贵。宋以后常见的题材有“岁寒三友”“寒林平野”“万壑松风”“五清”(松、竹、梅、水、月)“松鹤延年”“松鹰图”等。其中最着名的是“岁寒三友”,这个题材虽始于南宋,现存有赵孟坚和马远的作品。但早在唐代就有李邕的题画诗曰:“醉里呼童展画,笑题松竹梅花”,唐人又以山水、松竹、琴酒为三友。至北宋文同,喜画梅、竹、石,称“梅寒而秀,竹瘦而寿,石丑而文,是三益友”。而据文献记载,以松、竹、梅为组合的“岁寒三友”图,在赵孟坚和马远之前已有画家画过。宋人楼钥《题徐圣可知县所藏杨补之画》诗曰:“梅花屡见笔如神,松竹宁知更逼真。百卉千花皆面友,岁寒只见此三人。”杨补之即杨无咎,是宋代继华光长老后最有名的画梅名家,可惜他的这幅《岁寒三友图》没有留存下来。
“松鹤延年”因富有吉祥寓意,是雅俗共赏的题材,历代佳作甚多,其中清代僧人虚谷的作品尤为着名。此画描绘在一棵松树下,站立着一只丹顶鹤,一爪举起,一爪着地,神态安详,旁边有菊花争艳吐芳。线条生动,笔断气连,意境清简,情调新奇,给人一种福寿康宁的愉悦感,体现出松鹤的仙风道骨,题材虽俗,画面则毫无俗气。
原标题:“松”字从“公”“百木之长”非它莫属